六、謝幕式

 

九點多,淨土宗的淨平師父趕來為曉麗開示,大家隨伺在側,共同念著佛號,願曉麗順利往生西方極樂淨土。十點鐘,醫院護士與工作人員帶著推車前來,準備將曉麗移至助念室。或許生離死別的場面看多了、麻木了,當我們提出要求,希望能多給曉麗一點點時間,讓師父開示完了再走。然而,他們態度強硬、毫不猶豫的拒絕了。護士隨即進入病房,將曉麗身上的儀器通通移除後便不見了蹤影,緊接著工作人員推著車子進來,立刻要開始移動大體。此時的病房中蔓延著一股濃濃的離別氣氛,大家不忍心看到這一幕,紛紛離開病房,在走廊上等待著。看著工作人員粗手粗腳的準備將曉麗包裹起來,我還是留下幫忙吧!壓抑不住心中不斷升起的怒火,對著他吼了一句:「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粗魯!」看著他老大不情願的表情,我突然感到悲哀,怎麼一條生命的逝去這麼不值得被尊重?難道只是因為沒了那一口氣,她不會再反抗、再抱怨了,就可以為所欲為嗎?人若失去了愛的能力,只是想著早早完工了事,這與機器又有何分別?手邊忙著將曉麗身上的往生被整理好,放上她最心愛的佛珠,再抽出床單,好好的將大體包裹起來。然而,我更擔心的是她的神識,嘴巴從頭到尾沒有閒著,不斷的叮嚀著她要趕緊脫離,待會移動肉體時不要害怕,當我們呼喚她時,要趕緊回來….。包裹好的大體移放至運屍台上,緩緩的推出房門,病房外,親戚朋友站立在走道的兩排,一臉的哀戚肅穆,準備送曉麗最後一程。淨平師父領頭,帶著大家不斷的念誦佛號,因為宗教信仰的不同,我實在無法跟著念誦佛號,只好不斷專注的告訴曉麗不要害怕,神識趕緊脫離肉體,跟著我們走。從病房到助念室的路,好長、好遙遠也好沉重,每踏出一步就又覺得曉麗離我們更遠了一點…。

移到助念室安頓好後,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。淨平師父揭開覆蓋著曉麗頭部的往生被,準備繼續帶領家屬為她助念。再次看到她的面孔,我心裡揪了一下,她的表情與我在病房中為她蓋上頭蓋時不一樣了,兩眼與嘴巴張開,好似變得更加的驚恐。當下,我覺得好喪氣,不斷回想剛才的經過,是不是有哪個部分疏忽了沒有做好?曉麗似乎又受到了驚嚇,感到惶恐不安。的確,經過了這次的經驗,我應該要再次的重複檢視整個流程,務必讓一切達到盡善盡美,使每一位臨終者都能走得安詳、自在。生死大事是人生最重要的兩個起點與終點,當嬰兒出生時,我們將育嬰房佈置妥當,並準備了食衣住行所需的一切設備,歡天喜地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。小孩滿月了,父母開心的分送彌月蛋糕與紅蛋,欣喜若狂的與遭週親友分享為人父母的喜悅,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與周到。然而,死亡呢?若生命的逝去並不是終止,而是再生的開始,我們應該思考的,是如何協助亡者再次重生,而非僅只於辦一場哀悽的告別式,哭哭啼啼的將大體處理掉。熟悉的人不在了當然令人感到哀傷,此為人之常情。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此消失了,我們仍然會思念、會回憶,這樣的情意甚至比從前在世時更為濃烈,而他也因此與我們有所連結,並長存在我們的心中。如此說來,死亡應是與出生同等重要,甚至需要眾人投注更多的心力來共同協助的一件事。

在往生室持續八小時的助念,很感謝曉麗的同事朋友們協助,自動自發的排班,輪流為她助念,稍微分擔一些家屬的辛勞,使他們得以抽出時間喘口氣,休息一下。助念過程中,我們幾個人到外面開始討論起相關後事的辦理,由於先前的溝通有些誤差,我直到這一刻才得知家屬想要依淨土宗的儀式全程辦理,最後再另外為曉麗辦一場告別式。為了曉麗的後事能夠完滿完成,也只好硬著頭皮請淨平師父出來協商,拜託他務必協助,讓曉麗能順利的以淨土宗儀式辦理後事。慈悲的師父理解家屬的困難,二話不說便拿起手機開始連絡相關人士,晚上十一點多,眾出家師父早已入睡,卻還是配合的將後續事宜安排妥當。約定好隔天一早六點鐘派車將大體移至佛堂繼續助念,當天晚上七點半開始淨身入殮。一切後續事宜都打點好了以後,我先行離開醫院回家休息,準備隔天晚上再去協助入殮儀式。幾天以來的惶恐不安,隨著今晚曉麗的走而塵埃落定,身心的疲累都到達了最高點,躺到床上已是半夜兩點多了,今晚應該可以安穩的睡一覺了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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