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抉擇的蹺蹺板
十一月中，曉麗的狀況持續惡化，水腫的問題毫無改善，現已經全身浮腫、癌細胞轉移、腎功能衰竭，身體也愈加的衰弱。醫生已放棄對她採取積極性治療，平日一直陪伴照顧她的妹妹，從最初持續抱持著希望，無法接受姊姊病危的事實，到逐漸願意開始了解該如何陪伴姐姐走完最後一程，甚至打聽身後事該如何處理較為妥當。這段日子，她的身心飽受煎熬，日日擔憂著姊姊的狀況，實在令人感到心疼與不捨。
一天中午，我們將早晨的工作告一段落，正準備用餐時，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，曉麗狀況不好了，請教授趕緊到醫院！三口兩口扒完了飯，攔了計程車便趕往醫院去。遠遠的，看著曉麗的病房外擠滿了焦急、擔憂的親友，大家都趕來準備送她最後一程。與教授走進了病房，病床上的曉麗又變了一個模樣，水腫的身體使她的靈魂像是禁錮在身體中，二十四小時浸泡在水裡一般的不適。半張的雙眼空洞洞的，失去了靈動的光彩，口鼻套著氧氣罩，也早已無法言語。教授開始為她做臨終導引，卻強烈的感受到她還沒有準備好，還不願意走。這並不只是意識上的溝通，而是能真真切切的看見她掙扎的動作，也實在的感受到她堅強的意志力。於是教授轉而安撫她，要她放心，不用害怕，大家都陪伴在旁，一切都會很好很順利的。隨即也轉身安慰家屬現在還不是時候，她還會再回來。果然，渡過了中午那一陣血壓、血氧急速下降的慌亂之後，曉麗的生命跡象又逐漸回穩，沉浸在一個十分平和的狀態。在這段時間裡，醫院臨終患者的護理師不斷的穿梭在病房，詢問家屬是否已作好準備，要為曉麗摘掉氧氣罩，提早結束她的痛苦。這又是一個科學與心靈之間的衝突，就醫學上來講，曉麗已被醫生判了死刑，是個沒有好轉希望的癌末患者，基於人道立場，不應再施行任何的急救措施，以盡早讓她離世，避免繼續承受病痛折磨。(當然，也避免了醫療資源的浪費)但就靈性面向而言，由於曉麗一直無法接受自己病重，即將離世的事實，直到中午接受教授導引時才開始正式的面對並自我轉化，而這樣的轉化是需要時間的。此時的平和狀態，對她而言是幸福且難能可貴的，只要不去干擾她，讓她獨自享受這最後一刻的寧靜就好。倘若摘掉了氧氣罩，她就此離世，可能懷抱著不甘與無奈，也絕非權宜之計。這時，當病患已無法表達意見了，家屬的角色與地位便顯得十分重要，同一件事情從不同的角度思考，都可能產生不同的結果，這並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，相信無論最後如何下決定，為了曉麗好的心意是不變的。最後，曉麗的爸爸作出了決定－暫時不摘除她的氧氣罩！
當天晚上八點，曉麗的同事來電，告知我們說曉麗的親友找來了一位通靈人士，指稱她在晚上八點半到九點鐘之間一定會離世。這位同事正趕往醫院，我們也隨時待命，若情況真的不對，便立刻動身到醫院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守著電話等待的心情緊張得無以復加，直到九點鐘一過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，「解除警報囉～！」我對自己這樣說。豈知過不了幾分鐘，再度接到了這位同事來電，表示曉麗的長輩要她別熬過十一點鐘才走，這樣對大家都不好，要曉麗的爸爸通知醫生拿掉氧氣罩。聽到消息的當下，覺得莫名其妙！心中一股無名火也冉冉上升，即使是一條即將殞落的生命，也是寶貴的，何人有權力掌控她的生死大權呢？曉麗現在平和的躺在床上，並不是做了氣切被迫強制呼吸，即使戴著氧氣罩，當她準備好想要離開時，也是會漸漸無法吸入氧氣，慢慢衰竭往生的，這時候拿掉她的氧氣罩非但不合理也十分的殘忍。幸好，在與家屬溝通協調後，他們決定順其自然，不去摘掉曉麗的氧氣罩。經過一番折騰後夜已深了，趕緊梳洗準備入睡，睡前特地將手機放在床頭，深怕半夜漏接了電話，再三的確認手機鈴聲與電力是否充足，也將外出服備妥了放置在床邊，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躺在床上，這一夜，不安的情緒占據了夢中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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