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藏高原的神秘境域－古格王國遺址
撰文．攝影／賴祥興 教授
本文擷取自《普門》雜誌 250期 ( 2000. 7月號 ) P.69~73
這是第二次探訪古格王國遺址。
古格遺址留有大量的建築、壁畫、塔、塔牆、供佛洞、瑪尼牆等珍貴的宗教藝術，由於特殊的地形氣候，除了部分的建築坍毀，仍有幾座佛教殿堂保持完整，殿堂內的壁畫也鮮豔如初。
古格王國遺址所在的札達縣位於我國青康藏高原的最西端，縣屬西藏自治區阿里地區管轄，西、南兩面與印度交界，西北端與克什米爾的印度實際控制區毗鄰，東、北兩面分別與阿里地區的普蘭縣、葛爾縣接壤。
札達縣地處喜瑪拉雅山與岡底斯山之間，境內主要分佈灰黃色和灰綠色沙黏土的湖相層，岩層層理基本水平，中夾數層磨圓度很好的礫石層，以湖積為主，河湖交替。由於是地處西藏較乾旱的地區，年降雨量平均不足一百毫米，年平均溫度低，氣溫的年差較小，日差較大，現存植被全為高寒荒漠類型。
我們習慣上稱的「古格王國遺址」，實際上是原古格王國都城的遺址，舊稱札蘭布，現譯札蘭布讓，位於現今札達縣城西十八公里的朗親藏布南岸。遺址內地形複雜，有土山、溝壑、緩坡，區內高差從那布溝底至頂達一七五米。古格王國都城從一六三○年以後逐漸淪為廢墟，至今已有三百餘年，做為一個古王國的都城舊址，長期以來便為歷史學家、考古學家和藏學專家所關注。但是它周圍的重重天然屏障、惡劣的自然環境，遙遠而又艱難的路途使人望而生畏，因此考察活動的成行者甚少。
整個藏西高原是個相當神秘的境域，上次，我們一時興起匆匆探訪古格，途經羌塘高原的札布林寺，遇到一團烏雲盤旋隨行，車子走到哪裡烏雲就跟隨到哪裡。那一刻，我感到自然界神靈的存在，祂的存在沒有固定形式，變化萬千，就像頭頂上那一團擺脫不掉的烏雲。我們繼續往古格方向前進，突然，烏雲呼朋引伴，從四面八方攏聚而來。接著冷風捲起，「霹霹啪啪」天空下起冰雹。後來，我才知道途經羌塘高原通常都會遇到烏雲與冰雹阻路，它們守護著這個神祕的地域，不讓外來者隨便闖入。因此，必須請來「冰雹喇嘛」幫忙「溝通」，作法驅除冰雹。
青藏高原是個神祕的地域
這一次，我們事先請了「冰雹喇嘛」為我們驅除冰雹，同時，我們準備食物、水、乾糧、毛毯和攝影器材、發電機，我們計畫在古格王國遺址停留數日，用自備的發電機一吋吋拍下那精美的壁畫與珍貴的建築藝術。很幸運的，我們在札達縣遇到一位非常熟悉古格的老者為我們帶路，使我們省去許多摸索與問路的時間。
一路上荒煙漠野，沿途幾無人跡，偶而見到一頂小小帳棚，那是游牧藏民們的家，瑰偉壯麗的高山綿延不絕，灰漠的大地無盡頭地鋪延，生命在此，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，與草芥、沙塵同樣微渺。如果你問我當下的心境是什麼，我很清楚的告訴你：「一份嚴肅、悲壯的情懷。」彷彿行走在天地間，生命有著一份嚴肅的使命感，要找尋自我內在的靈動初心。
此地的天候瞬息萬變，前一刻晴空萬里，艷艷烈日直射，裸露地表的草木顯得十分乾渴，彷彿大地的水分都被吸吮盡了。下一分鐘，風雲變色，天空烏雲密布，大地吹起乾寒的冷風，天地間變得十分陰森詭譎。
「彩虹！」不知誰發出這樣的驚呼，望窗外看去，果然，一道（正確的說法是一片）艷麗的彩虹，凌空而降，直直插入地表，那景緻真是神妙。過去看到的彩虹都是一彎如弓，高掛天際，彩虹的兩端總是隱沒在雲霧中。聽說彩虹的盡頭就是神靈的故鄉，在西藏，傳說大成就者會化成紅光或彩虹出現，今日見到的彩虹盡頭，神靈的故鄉，莫不就是大成就者所示現的紅光？
車子走了三、四個小時，終於看到古格王國遺址。「那就是古格了。」老者指著前方一處高隴的山丘，黃土壘石、斷垣殘瓦，心中不知為何升起莫名的悲壯。試想三百多年前，這是一處王城都域，宮殿巍峨、塔院林立、旗幡飄揚，人馬絡繹，該是何等富麗繁榮。而今滄海桑田，斷垣殘壁，只剩瓦礫一堆給予後人憑弔。
昔日興盛一時的古格王國，如今只剩廢墟一堆
關於古格王國的歷史，據文獻考察，古格王國於公元十世紀中葉至十七世紀雄踞西藏西部，弘揚佛法，抵禦外侮，在西藏吐番王朝以後的歷史舞台上扮演著重要角色。一六六三年的一場戰爭使之灰飛湮滅，銷聲匿跡。它長達七百年的歷史，一直是西藏專家所關心的研究課題。
推開這扇門，莊嚴神祕的諸佛世界赫然展現在眼前
古格王國的王系是吐番王朝贊普（王）的嫡系後裔，所以古格歷史的源頭必須上溯到吐番王朝晚期。公元九世紀，曾經強盛一時的吐番王朝逐漸衰落，統治者內部的僧侶貴族集團和世俗貴族集團的矛盾急劇變化。八三八年，贊普赤熱巴巾之兄達瑪發動政變，刺殺赤熱巴巾奪得政權。數年後，達瑪遭刺身亡，吐番王室再次展開激烈爭奪，當時分為兩派，大妃琳氏以其兄之子冒充為親生，名愛達雲丹，意為「母堅」。次妃生子愛達維松，意為「光護」。兩妃各挾其子，爭奪王位。雲丹一派控制著伍如地區，維松一派控制著雲如地區，混戰持續了三十年，其他貴族也紛紛自立。最後，愛達維松之子貝科贊被殺，貝科贊之子吉德尼瑪滾的領土又被愛達雲丹一派奪去，被迫逃往阿里。
吉德尼瑪滾生有三子，晚年將他們分封三處：「長子貝吉滾佔據芒域，次子札西滾佔據部讓，幼子德尊滾佔據象熊。」芒域一支後為拉達克王國，位於現克什米爾；布讓一支後為古格王國併吞，位於現普蘭縣境；象熊一支即為古格王國。
得尊滾受父親分封做了古格國王後，生得二子，長子科日，次子松埃。這時西藏已有一些佛教徒開始復弘佛法，先起康區，後及衛藏。「善待佛教命根，使之死灰復燃，於西藏黑暗之洲點燃明燈。」新建立的古格王國君臣們一方面出自對吐番盛世的懷念，一方面對新潮流的迎合，以篤信佛教、崇尚佛法為基本國策之一。尤其是松埃王子，對佛教懷有極大的熱情，出家修行，法名拉喇嘛意希沃，主持修建托林寺；命譯師仁欽桑布等二十一名青年前往印度學法；迎請印度高僧希達葛惹、哇瑪達二人至古格；譯定法相乘及四續部；弘傳上派律學。拉喇嘛意希沃不僅對古格王國的佛教發展有重要的貢獻，更是西藏佛教後弘期的重要代表人物。佛教許多高僧大德都被迎請至古格托林寺弘法度眾，藏密尊者阿底峽尊者，第四世班禪喇嘛都曾到過古格。
如今的古格僅剩廢墟一片，卻仍保留著大量的藝術文化資產，供後人考據。
古格遺址一直是歷史學家、考古學家和藏學家所關注的地域
抵達古格，推開寺院的陳舊大門，走進殿宇，心中有一陣非常強烈的震撼，雖然已經過了幾百年，殿內壁畫依舊鮮艷如新、完好如初，蓮台座上莊嚴的諸佛菩薩，靜默慈藹地垂視我們這遠來的訪客，幽微的光影中，諸佛菩薩唇角微起，為我們這群不辭千里之遙，專程前來的訪者說法，說的是什麼法？三法印、四聖諦、十二因緣、成、住、壞、空……。
沉睡了數百年，諸佛菩薩依舊安詳、靜定，為眾生做無言的說法
那一瞬間，沉睡了幾百年的古格，一下子清醒過來，活生生地展現在我的眼前。
我們架好自備的發電機，在幽暗的殿宇裡打光、攝影，每按下一次快門都是一次深刻的對話，畫中的諸佛、菩薩、飛天那麼生動，歡喜自在，彷彿在等候著我們這有緣人的到來。
殿內的壁畫雖已數百年，卻仍鮮豔如初
專注地拍照，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，夜幕漸漸低攏。送我們來的嚮導與老人已經回札達縣，只剩下我與朋友夜宿古格。我們在大殿內打開照明燈，拿出記事本記錄這一天的工作進度，心內有許多深刻的感動也草草記下。
夜裡，我們點燃一盞酥油燈，裹著毛毯在大殿睡下，燈影搖曳，忽明忽滅，諸佛菩薩的容顏更顯沉靜，端坐如如不動。我終於理解什麼是「禪定」？什麼是「精進」？諸佛菩薩永不懈怠，永遠凝視著眾生、護念著眾生，諸佛菩薩的慈悲與願力是永恆的，日日夜夜、永不止息。那一刻，我內心對生命升起非常強烈的覺受，一種無法言喻的神聖與莊嚴。
深夜，晚風颼颼，雖然整個古格廢墟只有我與朋友二人，卻沒有半點畏懼，因為身邊都是諸佛菩薩環繞，心中感到非常的平靜、安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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